日本东京成田机场第三候机楼颠覆了一个候机楼该有的样子。
在这座于4月8日启用的新候机楼里，你看不见一条自动步道，也没有任何常见的灯箱指示牌。它看上去更像是一间带有登机功能的宜家或无印良品，只不过少了那些家居用品。在这里，大约400张沙发床、能够容纳450人的木质桌椅组合由日本品牌无印良品提供。
“预算在这次项目中处于极其重要的地位。”小野崎裕典说。他是这次项目的企划公司——PARTY的预算主管，他的同事们叫他Mr. Money。
针对这个新项目，成田国际机场株式会社只给出普通候机楼6成的预算，最终它花了150亿日元（约合7.82亿元人民币）。截至去年9月的2014财年上半年，虽然外国游客增加，使用国内航线的日本旅客却大幅减少，各家航空公司倾向于使用更小的机型，在旅客和加油设施上，成田机场的营业利润反而比2013年同期下降了近3成。
不过，来自廉价航空公司（Low Cost Carrier，简称LCC）的生意持续增加。成田机场如今超过20%的航班都是廉价航空。在2013财年，这个数据才超过13%。成田机场因此决定增设第三候机楼，而且只用于接驳廉价航空公司的飞机。目前，捷星航空、济州航空、日本春秋航空、香草航空这几家公司正在使用这个最新的区域。每年，它可以保证5万次起降，负载共750万名旅客，使用第三候机楼的旅客需要负担的机场建设费等费用约为普通航班的一半。
这个名单决定了候机楼的定位——至少，首先它要面对的主要是那些来自中国台湾、中国香港、韩国、澳大利亚等地以及12个日本城市，预订了廉价航班的旅客。
成田机场为第三候机楼设立了一个10人项目组，他们每次和建筑事务所日建设计、企划公司PARTY开会时，都会不断提醒这些创意人士“预算”这个关键词。
“我们是个以数码设计为优势的公司，但是这次没和数码搭上一点边。”PARTY创始人、CEO伊藤直树说。他是创意领域的名人，2009年，他为相模工业设计的一个名为“Love Distance”的安全套企划广告，获得了戛纳广告节影视类和公关类金狮奖。
伊藤直树曾经提过一个LED信息流的点子，此前机场都是静态翻滚信息，他觉得像新闻跑马灯字幕那样的设想也许会挺酷，但是这个提案遭到了成田机场的否决。别说是LED，这家公司这次连灯箱也不想用。按照成田机场前两座候机楼的预算经验，每个指示灯箱会花掉100万日元（约合5.21万元人民币）。
一开始就通过的方案反而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成田机场同意伊藤直树在候机楼里铺设跑道。“候机楼结构并不复杂，我们只要能够指示清楚方向就行。”在这个建筑面积只有6.6万平方米的空间内，伊藤直树用不同的颜色区分出发通道和到达通道，顺着塑胶跑道，旅客能够直接到达登机口或候机楼出口。
他说得没错。第三候机楼一共只有9个登机口，其中国际线5个、国内线4个，伊藤直树打印出超大指示面板，标明左右方向，让人流动线（移动路线）得到区分。他称这种动线指引墙为“Keywall”，一共也只设置了不到10块。
“通往登机口的跑道是蓝色，意味着通往蓝天，”伊藤直树说，这个方案受到了成田机场的欢迎，“着陆通道用了茶红色，象征土壤。”
他和设计师今野千寻想方设法说服成田机场。反复讨论的灯箱也终于有了替代方案——他们决定挂起灰色耐久性防水布，这种材料透气通风、便于打扫更换，更重要的是，每块布的预算不超过10万日元。
伊藤直树承认他受到宜家的启发，“在宜家，会有移动动线指示，而且到处都是垂下的指示牌。”宜家通常也不在处理天花板上花太大功夫，那种裸露管道、横梁的工厂风格也被运用到这次第三候机楼的设计方案中，新楼天花板高度大约5米，比另两座候机楼矮了4米。不仅如此，两根间隔12.5米、支撑空间的水泥柱也保留下来，这些在成田机场另两个候机楼的设计中都不曾出现。
在指示牌的西文字体上，他们选定了无衬线字体Neue Frutiger，很多公司用它作为标准字，你可以在瑞士的道路标志上看到它，东京地铁也采用它作为站台编号字体。日文则是Morisawa出品的“新ゴ”——这也是一套用于广告及公共标识的字体。
设计师们也对现实做了妥协。成田机场第三候机楼属于扩建项目，虽然有单程900至1000日元（约合47至52元人民币）直达东京站的公交，但是电车目前只能到达第二候机楼，连接两个建筑物的是一条500米长的通道。
一般情况下，机场一旦出现超过300米的通道，建筑师会建议使用自动步道，它更方便，在使用体验上也有加分——就像日建设计参与的位于日本爱知县的中部国际机场那样。
但是这次，整个候机楼内没有一条自动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伊藤直树用塑胶跑道覆盖了这500米的距离，他和日建设计唯一能做的补偿措施就是，在这段路程中添加座椅、自动贩卖机和自动饮水机。成田机场在此间增设了接驳车，但也有些尴尬地注明，搭乘接驳车平均需要10至15分钟，而步行平均也就15分钟。
对于旅客来说，连接国内线与国外线的两幢建筑之间半封闭、不带空调的空中通道是个意外收获。这里离地面15米高，可以看到A320和B737两种机型从桥下滑过。实际上，因为建筑物构想在先，这个连接通道也是“没有办法”之下的设计。
对成本控制的执着还不仅体现于此。日建设计将部分玻璃窗与玻璃幕墙替换为铁丝网，只有承担眺望功能的地方仍然使用玻璃——这家曾经设计了东京晴空塔的老牌建筑事务所也受到了不少预算制约。
“这次项目虽然要求低成本，但我们总觉得，不能只做出那种低价感，也要有一点让人心动的东西。”日建设计的建筑师田中涉说。他的同事、建筑师後藤崇夫补充说：“一直以来，低成本项目总缺乏那种让人激动的感觉。我们必须把那些让人联想到低成本的负面要素转变为一些正向的东西。”
这解释了他们最终选择了无印良品作为家具合作品牌的原因——它的商品定价在日本普通家庭可以接受、甚至有些便宜的范围内。
带着提案，良品计画生活杂货部企划设计室室长矢野直子参加了第三候机楼家具供应商的比稿。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团队针对廉价航空公司顾客使用习惯的研究，“第三候机楼从早到晚可能都会有顾客，所以我们设计了让顾客能够放松甚至躺下来的沙发。”
它们原本是无印良品的带腿海绵床垫——比起低矮的沙发，这种和地面保持一定距离的家具更适合机场安保检验需求。矢野直子取消了沙发的把手，为便于清洁，设计了新颜色的沙发罩——绿色、蓝色和灰色，将沙发和边桌用不同的组合方式拼成候机沙发组。新的设计由设计师深泽直人监制，他设计的无印良品壁挂式CD迄今仍是店内备受关注的单品。
这种做法至少让机场脱离了传统的金属冰冷触感。无印良品的沙发床加上外罩后的官方销售价为7.9万日元（约合4100元人民币），而成田机场此前采购的一列普通候机座位的成本都超过100万日元——这一性价比之选对成田机场极具诱惑。
对于正在积极拓展海外事业的良品计画来说，此次合作暗示着新的合作机会。随着成田机场第三候机楼的启用，这套新沙发组合已迅速进入了无印良品的实体店铺和网上商店，不到4月底，灰色和蓝色沙发罩在日本已经全部售罄。这是良品计画首次大规模参与机场这类公共空间装修项目。
成田机场也并非完全削减所有预算——至少，在食品区，它采购的无印良品木质桌椅组合花掉了和普通候机楼餐饮区桌椅同样的成本，总共能容纳450人同时就餐的规模也在日本国内机场中居于首位。
顺着出发方向，你会看到和普通候机楼一样应有的各种零售店，他们也保留了为有祈祷习惯的外国人准备的祈祷室。另外，他们在这里拨出680平方米空间，设置了成田机场内最大的综合免税店，化妆品、香烟、食品、电器、工艺品等人气店铺都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奇怪——2014财年上半年，候机楼内的商品销售、饮食收入以及店铺租金，是整个公司唯一保持增长的事业群。
来源：第一财经周刊 作者：赵慧
